「紫疫守命,必有戰疫。」
藥火連續在樂東縣城內焚了數月,師父們的努力和瘟神的勢力各據一方,此消彼長,一時難分上下。
至於青家神醫鳳青臨,則在溪知縣疫情稍趨和緩後,於一個多月前趕來支援。
由於瘟神於此坐鎮,所以樂東縣的情況相對棘手,幾位師父除了謹慎安排藥火和施藥的地點時間,還要日日巡治疫區病人,接受各地聞聲投奔於此求救的病人們。
畢竟比起他縣控制不力又收費高昂,最後落荒而逃的虎門醫者們,鳳家神醫及鳳氏一族們帶給人們的,是眼看得見,且足以信賴的希望。
至於我們幾個鳳雛和使役,則按照師父的吩咐,將病人們和其家屬分區照護,並且將果現界普遍熟知的衛生知識教授給民眾。
還好除了我這菜鳥之外,其他的鳳雛和使役都是老經驗的,尤其經歷過先前幾次大疫橫行的金家和青家使役,都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的淡然熟練。
就連我這樣生澀的鳳雛,也從一開始見到瘟神疫鬼就僵住無法行動的新手反應,到現在能見怪不怪的用雛扇散滅幾隻擋路的疫鬼;有時真的很不耐煩,就乾脆抬腳踹。
而我們幾個除了上下打點幫忙外,還有各自特殊任務──
那就是各自盯著照顧自家師父,以防他們過於疲累耗損,加上挑食、彼此鬧彆扭或扭打、不睡覺光和縣民到處八卦誰家狗勾搭誰家貓、開賭盤賭王家大牛能不能追到李家的俏寡婦等等。(請看官們自行推測是哪幾位神醫的行為)
「小峻峻!我昨天贏來……不是,是隔壁陳大嬸心甘情願硬要我收下的那個紙包呢?在哪?你是不是藏起來了?!可惡,我過兩天一定要收一個會乖乖聽我話的使役!」
剛走進屋內,就見到那個一身火紅如豔陽,加上赤色長辮團團甩的朱家神醫鳳朱悸。他正焦急地在屋裡大廳東翻西找,一邊還以高昂急迫的少年嗓音對自家鳳雛碎碎念。
「悸師父您怎麼了嗎?」
在屋門口的水盆和手工藥香皂洗完手,我一邊取了乾淨的方巾擦乾,一邊疑惑看向那個麻雀一樣上蹦下跳的紅色身影。
「小香香妳聽我說!」
悸師父轉向我露出一張哭喪的表情,接著氣憤將幾個空布包扔到地上:
「小峻峻他好過分,他竟然把我昨天贏……不是,是陳大嬸送我的紙包藏起來了!」
「咦?是怎樣的紙包?裡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?」
朝廳內跨了幾步,我上下掃視明顯被悸師父徹底翻找過的木櫃,並未見到什麼紙包。
「就是大概這麼大的紙包啦!裡面哦……嘿嘿嘿!裡面就是……」
「是什麼?」
「!?」
正當悸師父露出一臉垂涎的表情,嘿嘿笑著以袖子抹嘴吸了吸口水,正要和我炫耀紙包裡的內容物,朱家鳳雛傅峻此時卻也正好從內室走出來,手裡抱著幾本厚重的古醫書,眼鏡鏡片後沉穩目光瞥向悸師父,淡淡發問。
而原本一臉興高采烈的悸師父,那張稚氣臉龐也從一開始的興奮轉為驚訝,又轉為欲蓋彌彰的……心虛?
「咳、咳咳,沒什麼啦,就是一些……老香料,對,一些陳年香料,陳大嬸送我煉藥用的!小峻峻你藏哪去了?快招供!」
「您說的“陳年香料”,是經過發酵的那種?」
相對於悸師父的激動,傅峻大哥則維持一貫冷靜丟出關鍵的問題,就看悸師父彷彿被人下了定身咒,大張著嘴和圓睜的眼,對著自家鳳雛瞬時凝固。
像是早就料到自家師父會有這種反應,傅峻直接在廳內的書案邊坐下,順手將捧著的古醫書在桌面上攤開:
「請您先將這兩章為學生我好好講解明白,也許結束後,紙包裡的東西會自然出現也未必。」
聽到「紙包裡的東西」會「自然出現」,彷彿就像中了鈎餌的魚,悸師父也立刻在桌案對面坐了下來,只見他低頭瞄了桌面攤開的古書冊一眼,隨即大喊出聲:
「我不要教你!你自己明明都已經先讀過還做好筆記了,世上哪有你這麼不可愛的徒弟!」
「教不嚴,師之惰。」
「嗚!」
XXX
眼見兩人逕自展開了教學時間,我心知不好繼續待著打擾,便打算照原定計畫走回內室去。
這棟院落是當地一富商暫借給我們居住的,占地遼闊,某些區域還被開闢為師父們的診間,另有一批家丁人手闢了製丹房,照師父們吩咐製作各式丹藥,以供民使用。
正要跨入內院,卻發現八卦三人組趴在窗台邊,正對著屋內的情況竊竊私語。
「朱少師父這招著實高妙,既控了朱師父的酒度,又能闢出兩人獨處之境。」
首先傳入耳裡的,是眠蟬那個語帶佩服,伴隨著上下點頭的包子頭嬌小背影。
「嘻嘻嘻,眠蟬壞壞,怎麼可以說出來!」
「原來還有這招!!」
另外兩個背影,一個是有著粉色捲毛雙包包頭的櫻蝶,另一個則是光從背影就能看出其玲瓏有緻高挑身材的金家女神醫,鳳金鳴。
「金鳴姐姐想學嗎?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呀?嘻嘻嘻嘻嘻❤」
查覺到金家神醫鳳金鳴那極其驚嘆的語氣,八卦敏感度等級為大師的櫻蝶立即轉過頭去,一雙水潤大眼直盯著鳳金鳴,裡面全是濃厚的探究意味。
相對於平日的大姊大豪爽性格,此時的金鳴師父竟一反大咧咧的模樣,支支吾吾地辯駁道:
「是、是我朋友啦!我有個朋友她、她暗戀某個傢伙已經九百五十七年了啦!」
「不知是主子您的哪位朋友?小的是否認識?」
「關、關你什麼事!我、我去巡東村病人了!」
幾乎是落荒而逃的,面對眠蟬那張似乎別有深意的笑臉,鳳金鳴師父完全沒了素日的女王氣場,甩頭一揚燦金長馬尾,拎了劍就往院外走。
「眠蟬真的壞壞唷❤」
「櫻蝶姊過獎,小的失陪了。」
黝黑膚色的包包頭童子謙虛笑著向櫻蝶作了個揖告辭,隨即悠哉緩步跟上自家主子,臨出院外時發現我,還向我行了個禮。
XXX
櫻蝶發現了我,笑嘻嘻的小跑過來挽住我,帶我一同回到我們被分配到的小院落。
卻沒想到一進內廳,就發現師父和蜂要正一臉嚴肅的在桌前忙些什麼。
「師父,我回來了!」
正打算向師父請安,卻發現蜂要抬頭對我緊張露出噤聲的手勢。
師父專注得沒抬頭看我,我和櫻蝶湊近一瞧,我是瞧不出所以然,但櫻蝶卻憋不住竊笑,在一旁笑得滿地打滾。
「這是……」
桌面凌亂著,充斥著拆封過的幾個淡黃色小包裝紙,而師父正手持細刮刀,艷紅的鳳眸專注盯著自己指尖,彷彿正在進行什麼精細傳統手藝活。
蜂要看了看還在打滾的櫻蝶,以及專心到已經進入自我世界的鳳洵白師父,嘆了口氣,決定親自解答我的疑惑。
他起身勾勾手指,將我拉到房間角落,悄聲道:
「香香,妳還記得前陣子,我跟櫻蝶不是去果現界帶了幾包整人酸糖回來嗎?」
「秀逗糖?」
在腦中翻找記憶,我恍然大悟,難怪覺得那包裝紙眼熟,原來是秀逗糖:「整人糖怎麼了嗎?師父應該很喜歡啊?」
「師父是喜歡,但他只喜歡外面那層超酸的粉,吃了一顆就嫌還要吐掉裡面的糖很麻煩,而且酸味持續時間不夠長,所以……」
「!?」
蜂要的話沒說完,但我也瞬間明白了什麼,跟他同時看向那個仍在桌面上刮刮掃掃的師父,只見他精確地將酸粉刮落,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毫不拖沓,又在瓷盤上將白色酸粉用短尺子集中起來,小心翼翼的鏟倒進小瓷藥瓶裡……
娘唷,要不是背景不符,我真以為自己正在看啥非法黑幫電影咧!?
蜂要顯然也明白了我的想法,摀著臉無奈點頭:
「看樣子師父是要隨身帶著那一小瓶酸粉食用……我真後悔買那麼多包嗚嗚嗚……」
XXX
蜂要說完就認命回去繼續當他的“採粉(?)工蜂”,我見他們一時半會兒還沒法消停,便獨自回了我的睡房。
加上我自知手笨,萬一加入那個製粉手工家庭工廠(?),卻一個手抖搞砸了師父珍愛的酸粉,我想我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日子過……
「咦?是信?」
一回到睡房,就發現我房內的木茶几上,有個一封署名要給我的信。
光從封面那娟秀的字跡和「扁菜乾」三個大字,我輕易得知這大約是許瑩派人送來給我的信。
想起自己也與許瑩有幾個月不見了,不知道她近況如何?於是我便在茶几邊坐下,以期待的心情,仔細拆起信來。
抽出潔白的信箋,一股似乎是屬於許瑩的柔軟香氣迎面撲來,我揉揉鼻子,展開信紙……
「死扁菜乾,給本小姐活著回來,聽到沒?」
整張信紙就正中央這幾個大字映入眼簾,我無言地將繼續讀完信末的一行小字:「本小姐知道寫多了妳這蠢扁菜乾也讀不懂,總之,本小姐很好,妳也得要很好。」
深深覺得許瑩果然深知我那對文言文不擅長的習性,對於她難得的體貼,我就不吐槽她到底是要「死扁菜乾還是要活扁菜乾?」了。
瑩盈滿月此時正從半開的窗透進,我被絕美的月色吸引,便將信紙放回桌面,起身一躍倚坐窗台,眺望著仍在為了抗疫忙碌的人影們,和夜裡與星月相映的燈火。
漆黑的夜空中,除了滿月與繁星,也有一角正在放肆閃燃的青紫色星子。
我閉上眼,感受這世界無聲而堅定的力量,在紫疫中被彰顯。
─《鳳神醫‧紫疫星火》篇完─
好高興可以看到這裡♥
回覆刪除好喜歡這些角色啊
回覆刪除秀逗糖也太可愛了師傅哈哈哈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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